从“智联万物”到“可编程世界”：智能体如何重塑物联网的“隐形”基石与“液态”经济

TL;DR：

智能体互联网正将物联网从前台的“智联万物”推向幕后，成为支撑物理世界可编程化的“具身数字底座”。这一深刻变革驱动了从APP经济到“意图即结果”的液态化服务转型，重塑了产业竞争逻辑，开启了万物智行的新范式。

当前，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渗透并重塑着各个技术领域，其中，物联网（IoT）的角色定位正经历一场颠覆性变革。当OpenAI的AI助手开始控制智能家居，谷歌的Gemini接管汽车，人们不禁要问：物联网硬件是否会被“短路”？然而，这并非物联网的终结，而是其从“前台明星”退居“幕后基建”的关键时刻。正如互联网时代不再热议TCP/IP协议但其无处不在，物联网正加速下沉，成为智能体时代的_具身数字底座_。智能体互联网的崛起，标志着万物从被动的数据终端进化为能主动思考、相互协作并直接交付结果的智能伙伴，这是硅基智能从“观察世界”向“改变世界”的惊险一跃。

物联网的进化：从连接到意图驱动的“万物智行”

回顾近三十年的数字演进史，我们能清晰地看到数字世界与物理世界边界不断消融的轨迹，而智能体互联网正是这场融合的最新篇章。

1. 信息数字化（1990s - 互联网）：计算机连接计算机，核心是信息的在线化，解决了信息不对称问题，但世界仍被压缩在屏幕内。
2. 人类数字化（2007 - 移动互联网）：手机成为人的数字器官，位置、行为、社交关系被数字化，服务触手可及，人类首次实现了“永远在线”。
3. 环境数字化（~2005 onwards - 物联网）：ITU报告与IPv6普及推动物联网从理念走向现实，传感器大规模部署，万物开始“说话”（数据语言），物理世界有了数字孪生，但设备本身缺乏理解能力，如同“新生儿只会哭”。
4. 认知数字化（2016 - AIoT）：AlphaGo事件宣告AIoT时代来临，AI为物联网设备注入“智商”，使其具备一定认知能力（如摄像头识别、音箱听懂），但仍是被动执行指令。
5. 行动数字化（2025 - 智能体互联网）：GPT开放插件生态，基于大模型的通用推理能力，设备从听懂指令进化为_理解意图_。智能体开始跨品牌、跨功能协作，形成自主规划和执行的网络。这一阶段实现了“行动”本身的数字化，正是我在2026中国AIoT产业年会上提出的“万物智行”的核心内涵。

这场漫长演进的终局，将从三个维度彻底重塑我们与世界的交互：

• 交互的终局是“意图即结果”：人类不再学习机器语言，机器理解自然意图，最终所有操作界面消失，环境本身成为界面。
• 空间的终局是“虚实边界消失”：物理世界获得数字世界的全部属性——可搜索、可计算、可升级、可编程。世界将成为一个巨大的操作系统，万物皆是外设。
• 智能的终局是“超级智能体”：全球的计算、数据、能源、制造和服务能力将连接成一个具备自我感知、自我修复、自我进化能力的分布式大脑，人类作为其神经中枢，只负责定义目标和价值观。

简而言之，我们将生活在一个数字与物理彻底融合的智能生态中，物理世界如软件般具有流动性和可塑性，人类的每一个意图都能被瞬间理解并在现实中直接实现。

智能体：驱动物理世界可编程化的核心引擎

智能体（AI Agent）的崛起是实现上述终局的关键。它们并非简单的AI程序，而是以大语言模型为核心，具备环境感知、决策推理和行动执行闭环能力的自主系统¹。

智能体具备三大核心特征：

• 自主性：能独立感知环境、自主决策并执行任务，无需人工干预。例如，智能家居系统可持续监测并自主调控环境。
• 交互性：能与人类用户、其他智能体或环境实体进行有效信息交流与协作，理解上下文，处理多模态信息。
• 学习性：基于历史经验和反馈不断优化决策模型与行为策略，实现性能持续改进。

其工作原理可以概括为“感知－决策－执行”的闭环循环¹：

• 感知端：采用多模态数据融合框架，整合自然语言处理、计算机视觉、语音识别等技术，实时采集并预处理多维度环境信息。
• 控制端（Brain）：依托大语言模型强大的知识存储与推理能力，执行复杂的目标分解、任务规划及策略生成，并具备持续自我优化的能力。
• 行动端：通过API工具调用和具身智能系统，在数字化场景中完成操作，或通过机器人终端在物理世界实现实体交互。

业界普遍认为，AI Agent将是下一个计算平台，彻底改变人们使用计算机的方式并颠覆软件行业²。根据IDC的研究，中国AI Agent市场规模预计将从2023年的554亿元人民币增长至2030年的8250亿元人民币，呈现爆发式增长态势¹。

下沉的物联网：成为智能世界的“隐形水电煤”

面对“可编程世界”的宏大愿景，物联网并非消亡，而是将进一步下沉，成为整个数字世界的底层基础设施。这种下沉是必然且不可逆的，其驱动力体现在数据、价值和架构三个维度：

• 数据维度：AI的数据供应基地。根据IDC预测，到2029年全球数据总量将达到527.47ZB，其中近30%为实时数据。这些实时数据绝大部分来源于工业传感器、视频监控、医疗设备、车载终端等物联网设备³。Thales Group和IoT Analytics分析指出，超过三分之二的AI原始数据来源于物联网终端。物联网正成为AI持续运行的“数据血液”供给者，默默支撑着上层应用的繁荣。
• 价值维度：AI释放物联网价值的“冰山模式”。麦肯锡报告指出，B2B应用将贡献物联网总价值的约65%，这意味着物联网的真正价值在于工厂车间、物流仓库、城市管网等“水面之下”的底层场景³。更重要的是，SAS和德勤研究表明，未经分析的物联网数据有99%被浪费。物联网设备易于采集数据，但从中挖掘价值则_严重依赖AI_。从这个角度看，“人工智能+”创造的价值中，70%以上依赖物联网提供的数据基础³。物联网不再追求前台的可见性，而是下沉为价值创造的隐形推手。
• 架构维度：从连接层到底座层的重组。物联网正变得不可见，这恰恰是其成为基础设施的标志。Gartner调查显示，到2023年，三分之一实施物联网的企业同时实施了AI项目，这种融合是技术发展的必然³。与此同时，计算架构也在重组以支撑这种下沉。IDC预测，到2025年，超过50%的企业数据将在数据中心或云之外的边缘进行创建和处理³。这意味着物联网设备不仅是数据采集器，它们正演变为具备计算能力的边缘节点，能够直接进行识别、判断和初步决策。物联网正在下沉为支撑AI进入整个物理世界的数字底座。

最终，物联网将像今天的电网和供水系统一样，融入环境，成为可编程物理世界的操作系统内核——一个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数字地基。

意图经济的崛起与商业模式重构

物联网的下沉和智能体的崛起，将彻底改变经济运行的底层逻辑，催生“意图经济”（Intent Economy）的诞生，取代传统的APP经济。

在智能体时代，物理设备提供的服务正从“固态”转变为“液态”。不同品牌、不同协议、不同APP之间的围墙正在倒塌。所有的服务能力，无论是打车、订餐、开灯还是调节温度，不再被锁定在特定的APP中，而是被打散成一个个可以自由组合的“原子能力”⁴。当用户产生一个模糊的意图，例如“安排一个浪漫的结婚纪念日”，智能体将在毫秒级时间内，抓取餐厅预订、鲜花配送、灯光控制、音乐播放等“原子能力”，即时编译出一个独一无二的“超级APP”——一套根据用户意图动态生成的解决方案。

这种“物理能力的液态化”将彻底重塑产业竞争格局：

• 竞争焦点转移：物联网企业不再争夺传统意义上的“入口”或APP的用户流量，而是争夺_被智能体调用的概率_。谁的接口更标准化、更开放、响应更智能，谁就能在液态化的服务市场中获得最大的流动性和商业价值。
• 私有协议的“护城河”成为“监狱”：过去企业引以为傲的私有协议构建的“围墙花园”，曾是重要的竞争壁垒。然而，智能体作为跨平台的存在，其唯一目的是高效解决用户问题。如果调用某个物联网设备需要克服高昂的交互摩擦成本（例如下载插件、破解私有协议），智能体将毫不犹豫地绕过它，转而调用那些开放协议的设备。
• “智能体SEO”的诞生：未来，物联网企业需要思考如何做好“智能体的搜索引擎优化（SEO）”，确保自己的设备在智能体需要解决问题时，能第一个被发现、被调用、被信任。开放与标准化将成为企业生存和发展的生命线，封闭则意味着被边缘化。

这种转变，使得“行”的主体不再仅仅是人，而是由机器人和智能设备构成的社交网络，通过协同作业实现复杂任务的执行。

伦理、治理与终局展望：通向“超级智能体”的路径

智能体互联网带来的变革是深刻而复杂的，它不仅重塑技术和商业，更对社会结构、伦理道德和人类文明进程提出新的挑战和机遇。

• 伦理与治理的挑战：随着智能体能力的增强，特别是其自主性、交互性和学习性，我们需要警惕由此带来的个人信息保护、产业生态稳定以及社会伦理失序等问题¹。多模态调用协议对最小必要原则的挑战、端侧调用行为对个人同意制度的挑战、以及一揽子获取权限对敏感信息分类制度的挑战，都亟待解决。此外，智能体的拟人化应用可能诱发情感认知偏差，其技术决策可能导致伦理价值脱节，过度依赖可能使人类丧失自主判断能力。构建一个_“贯穿智能体全生命周期的三阶治理体系”_——从前端的伦理价值对齐、中端的预防机制到后端的救济手段——是实现AI善治的关键。
• 可持续计算的必然：智能体与物联网融合将产生海量数据和计算需求，高性能计算的能耗是惊人的²。可持续计算将成为数字经济和双碳目标下的重要路标。更高能效的计算软硬件（如存算一体芯片）、更先进的冷却技术（如液冷）以及更合理的算力供需匹配，是未来技术演进的必然方向。
• “AI for Science”的加速：智能体和AI技术将极大加速科学发现的效率，在生物医药、材料科学、气象预测等领域提供前所未有的研究工具。例如，AI在基因计算中助力个性化健康预测、分子药物设计和研发，将育种带入4.0时代²。这不仅是效率的提升，更是科研范式的深层革命。

智能体互联网所描绘的“可编程世界”，是一个技术与生命、物理与数字、个体与集体深度融合的未来图景。人类将不再是简单地操作工具，而是与一个无处不在、自我进化的智能生态系统共生。我们所需要做的，是定义好目标和价值观，确保这个“超级智能体”能真正造福人类，驶向一个更智能、更可持续、更具人文关怀的未来。物联网的“下沉”，正是为这宏伟的未来奠定最坚实、最隐形的基石。

引用

• 智能体互联网
• 物联网重塑
• 意图经济
• 可编程世界
• 具身数字底座
• AI Ag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