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之争：AI智能体能否摆脱“围墙花园”，构建开放数字新秩序？

TL;DR：

随着Anthropic将MCP协议捐赠予Agentic AI基金会，AI智能体正从模仿人类操作的GUI模式，迈向基于开放协议的互操作时代。这不仅预示着互联网底层逻辑的深刻变革，也将重塑AI应用的商业格局、技术范式，并引发对数字主权与平台治理的深层思考。

近日，“豆包手机”因其GUI Agent（图形用户界面智能体）模式屡遭微信、支付宝等主流应用“封禁”的消息，再次将AI智能体与现有互联网平台的冲突推向风口浪尖。这不是简单的产品功能对抗，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数字生态哲学的碰撞。一方面，如Perplexity旗下的Comet AI，通过模拟用户在网页端比价下单，绕过了传统电商平台的推荐与广告体系；另一方面，“豆包手机助手”则直接在应用层模拟用户操作，触及了平台的核心商业逻辑、安全风控及数据隐私边界。这种“野蛮冲击”凸显了当前互联网生态对于AI智能体“无所不通”的运行方式，尚未做好准备。

然而，一场更深远的变革已悄然启动。就在2025年12月10日，大模型公司Anthropic正式宣布将其主导的Model Context Protocol（模型上下文协议，简称MCP）捐赠给新成立的Agentic AI（智能体AI）基金会，并由Linux基金会托管。这一举动，连同OpenAI捐赠的AGNTS.md和Block捐赠的Goose框架，共同构筑了智能体时代通往开放互联的“协议层”和“基础设施”。¹

智能体时代的新型基石：MCP与Agentic AI基金会

MCP协议并非横空出世，而是由Anthropic工程师在解决Claude大模型调用外部工具和数据时的碎片化问题中孕育而生。它旨在提供一个统一的JSON-RPC协议接口，如同AI世界的USB-C接口，极大降低了大模型与文件系统、数据库、业务工具等外部系统集成的门槛。²其简单、直接、可复用的特性，使其在工程师社区中迅速扩散，并在2024年中开始在行业内蔓延。到2025年，“支持MCP”已然成为Agent类产品的标配，从VS Code、Cursor等开发环境，到OpenAI、Google、阿里、字节、腾讯等科技巨头的内部AI系统，MCP正逐步成为智能体互联的“事实标准”。

Agentic AI基金会的成立，更是将MCP推向了新的高度。在Linux基金会这个全球最负盛名的开源基金会统一托管下，MCP不再是任何一家公司的私有资产，而是像Linux内核、Kubernetes等项目一样，进入了一个中立的治理体系。这发出了一个强烈信号：AI的世界需要一套不依赖任何巨头、可被所有模型与平台共同遵循的底层协议。³

除了MCP作为核心连接协议，AAIF还整合了其他重要组件：

• OpenAI的AGNTS.md：一个标准化Markdown文件，允许网站和应用向AI智能体“自报家门”，提供行为规范和上下文说明，避免了在Prompt中硬编码大量上下文，提高了任务执行的准确性。⁴
• Block的Goose框架：一个本地优先的代理框架，已在Block内部经过数千名工程师验证，提供了一个现成的、开源的起点，帮助开发者构建和运行智能体。

至此，一个相对完整的智能体开发技术框架已然浮现：Goose提供“躯体”，MCP作为“神经系统”感知外部世界，AGNTS.md则是“大脑皮层”中的规则，共同降低了Agentic AI的开发门槛，旨在避免AI时代出现“封闭的围墙花园”。⁵

GUI Agent的困境与协议化之路的必然

GUI Agent的崛起是互联网尚未准备好拥抱智能体AI的产物。在缺乏统一协议和标准接口的早期阶段，模仿人类在图形界面上操作，是唯一能大规模运行智能体的方式，因为它不依赖平台配合，不等待改造，只要有用户界面就能“操作”。这种“无所不通”的特性，使其成为过渡期的重要方案，但也迅速带来了显著的矛盾：

1. 商业逻辑侵蚀：GUI Agent跳过平台原有的推荐、广告、比价体系，直接获取信息或完成交易，严重冲击了平台的商业模式和盈利能力。亚马逊警告Perplexity的Comet AI，以及微信封禁“豆包手机助手”便是明证。
2. 安全与风控风险：智能体在GUI层面的“越权”操作，使得平台无法控制其与用户数据和关键业务流程的交互方式。一旦发生误操作，责任边界模糊，对用户资产安全和平台稳定构成威胁。
3. 用户隐私与数据治理：在未经用户明确授权和平台规范的情况下，GUI Agent可能过度访问和利用用户数据，引发隐私泄露风险。中国信通院牵头发布的《端云协同智能体交互双重授权安全指引》明确提出，智能体AI需同时获得应用授权与用户授权，才能合法访问第三方应用，这直接指向了GUI Agent的合规性挑战。⁶

这些困境迫使Anthropic等早期布局GUI Agent的公司，在MCP出现后逐渐放弃了对外更新这条路线。MCP的价值在于，它为智能体AI建立了一个**“正式入口”，让平台能够显性化与智能体AI互动的边界：哪些能力可读、哪些操作需二次确认、哪些业务永远不开放，都能在协议层清晰定义。更关键的是，MCP将智能体与系统之间的关系，从“依赖UI”提升为“依赖能力”**，极大地提高了效率和安全性。

重构数字生态：商业、治理与互操作性的未来

MCP等开放协议的出现，不仅仅是技术栈的更新，更是对整个AI产业生态和商业版图的深层重塑。

• 商业模式的再定义：传统互联网平台的“围墙花园”模式，通过API限制和数据垄断构建竞争优势。MCP的普及，将打破这种数据和能力的独占性，催生全新的商业模式。未来，基于标准化协议的服务互通，将使得AI能力提供商、工具开发者、平台方能够在更开放的环境下合作与竞争。例如，云服务商如Google和阿里云已推出托管的MCP服务器，这本身就是一种新的基础设施服务。
• 产业生态的演变：Agentic AI基金会的成立，以及OpenAI、Anthropic等巨头的共同捐赠，标志着AI行业正从单纯的模型能力竞争，走向底层协议和生态标准的协同构建。这种开放性将促进更广泛的创新，鼓励中小企业和开发者参与到智能体生态的建设中来，避免少数巨头对未来AI数字世界的完全控制。同时，它也对现有互联网巨头提出了挑战，要求其重新审视并开放部分核心能力。
• 投资逻辑的转向：资本将更青睐那些能够利用开放协议，构建跨平台、跨生态智能体应用的初创公司。同时，对底层协议、智能体框架和相关治理工具的投资，将成为AI基础设施投资的新热点。类似于当年的TCP/IP、HTTP，**掌握AI时代的“共享语言”**将成为开发者的核心竞争力，也将吸引更多人才和资金涌入。⁷
• 社会影响与数字主权：从哲学层面看，MCP的推广意味着数字世界将迎来一次深刻的**“去中心化赋能”**。用户不再是被动接受平台规则的消费者，而是可以通过智能体在合规协议下，更自主地管理和利用自己的数据、调用各种服务。这提升了用户在数字空间中的代理权（agency），有助于构建一个更公平、更透明的数字生态系统。然而，开放协议的治理和安全问题也随之而来，如何在开放与可控之间找到平衡，将是AI伦理与治理面临的新挑战。

智能体AI的终局与人类文明的演进

短期内，GUI Agent仍将作为一种“兜底”和过渡手段，在尚未完成协议化改造的旧世界中继续发挥作用。但在更宏大的视野中，MCP等协议将成为跨系统、跨平台的底层互联方式，为智能体建立清晰的权限、边界与秩序。

未来的智能体AI，其终局可能呈现出一种高度解耦、可插拔的架构：

操作系统（OS）提供统一的智能体入口和权限管理；MCP等协议负责与各家服务沟通，如同“线管”；而Qwen、Gemini、GPT之类的模型则可以被插拔，变成“换大脑但不拆线管”的状态。⁸

这种系统性思维将AI智能体置于更大的生态系统中考量，预示着一个由智能体驱动的全新互联网范式。它将改变我们与数字世界的交互方式，从手动点击和复杂导航，转变为意图驱动的智能委托。AI将不再是简单的工具，而是能够理解人类目标、自主协调资源、跨越平台边界完成复杂任务的数字协作伙伴。这不仅将大幅提升生产力，更将重塑人机关系，拓展人类能力的边界，对人类文明进程产生深远而持续的影响。正如PARK技术栈（PyTorch、AI、Ray和Kubernetes）被誉为定义AI时代的新LAMP栈，MCP等开放协议正是构筑这一新基石的关键元素。⁹

引用

• AI Agent
• MCP协议
• 开放标准
• 智能体生态
• 平台治理
• 数字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