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L;DR:
当AI将音乐生产成本降至冰点,内容产业的稀缺性已从“创作才华”彻底转向“分发权力”。腾讯与网易正试图在旧版权体系周围修筑堤坝,而字节跳动则通过算法定义流行,将音乐重构为一种高频、即时的“注意力燃料”,预示着一场从版权租赁向流量分发的范式转移。
在音乐的世界里,人类正经历一场“奥古斯都式的尴尬”。曾经,创作一首神曲需要数百小时的灵感磨练与昂贵的录音棚时租;如今,只需输入几个关键词,Suno或DeepSeek等大模型就能在数秒内吐出一段旋律、编曲与人声俱全的“成品”。当程序员杨平利用AI制作的《七天爱人》在网易云音乐上与毛不易、陈奕迅的作品同台竞技并斩获200万播放量时,[1] 乐坛的围墙不仅是被推倒了,而是直接被融化了。
工业化平庸的胜利
这场变革的本质是经济学中的“格雷欣法则”在听觉领域的重演:低成本的AI音乐正迅速充斥市场。如果说贝多芬的交响乐是高级定制,那么AI生成的“短视频神曲”就是极致的工业化快餐。AI模型如Suno V5通过将音频信号“Token化”,实现了对人类情感表达的统计学模拟。[2]
对于独立音乐人诺亚而言,AI不再是威胁,而是某种不可逾越的效率怪兽。AI可以日产上万首单曲,通过大数据驱动的“测试-反馈”闭环,精准捕捉算法的审美偏好。[1] 这种“概率游戏”极大地提高了爆款出现的频率,也让传统的唱片工业显得笨拙且昂贵。正如数字媒体时代的文字泛滥,当供给趋向无限,单首歌曲的版权价值正在经历一场毁灭性的通缩。
护城河的决堤与重塑
面对这股“硅基洪水”,中国音乐流媒体巨头们的反应折射出截然不同的生存哲学。腾讯音乐(TME)和网易云音乐表现得像是守旧的贵族,他们试图通过“开放通道、关闭收益”或设定“人工审核”门槛来延缓洪水对核心版权资产的冲击。[1] 对他们而言,核心商业逻辑仍建立在“版权稀缺”之上——如果周杰伦可以被无限复制,那会员订阅的理由将不复存在。
然而,由字节跳动孵化的汽水音乐则展现了另一种姿态:它不在乎音乐是否有“灵魂”,只在乎它是否能成为短视频的完美背景。汽水音乐采用了“免费听歌+广告解锁”的模式,将AI音乐视为廉价的流量助燃剂。其1.2亿的月活用户证明了一点:在碎片化时代,用户不再为“作品”买单,而是为“瞬间的感官刺激”支付注意力。[2]
“TME们的核心价值从来不是‘做音乐产品’,而是‘管理版权’。” 如果版权不再稀缺,这些昔日的看门人将面临巨大的估值重构风险。[1]
全球化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商业世界的转折点往往以旧势力与新玩家的和解为标志。2024年,环球、索尼、华纳等三大唱片巨头曾联名起诉Suno和Udio,指控其非法使用版权数据训练。但到了2025年末,这场诉讼已演变为“战术性和解”。[2] 华纳与环球纷纷转向与这些AI巨头建立版税分成机制,试图将AI生成的内容重新装回旧的计价瓶子里。
这是一种典型的防御性扩张。根据Research and Markets的数据,全球AI音乐市场正以**53.34%**的年增长率飞速奔跑。[4] 监管机构如美国的ASCAP和BMI也开始制定规则,试图界定“人机协作”的分配权重。[1] 这种制度设计虽然在短期内保护了版税收入,却无法阻止分发权向算法平台的加速倾斜。
未来,音乐产业可能分裂为两个平行宇宙:一端是极少数顶尖艺术家利用AI作为“效率放大器”,维持着昂贵的审美壁垒;另一端是浩瀚如烟的海量AI背景音,像空气一样廉价且随处可见。对于腾讯和网易而言,如果不尽快从“版权仓库”转型为“分发枢纽”,那么在未来的耳道争夺战中,剩下的或许只有对昔日荣光的算法回响。